“你!”小瑶眉头一皱,“根本办不到!这半年间海上的局势大变,西班牙人连遭挫败,现在西班牙人是自顾不暇。连马尼拉都在闹饥荒,他们在台湾的小城堡都快被土人攻陷了,人都快被吃掉了,也得不到支援;澳门也在向他们求援,同样石沉大海。西班牙人派不出船队为你护航,你怎么去台湾?……哥哥,你也领教过荷兰人的厉害。”</p>
“我还没有战败呢。”</p>
“也许吧,也许你还有底牌。”丁瑶无谓地摇摇头,“这就像做生意,如果能携手赚银子,干嘛要拼个你死我活?”</p>
她走过来,把小手放在他的大手里,又换了和缓的语气,“哥哥你知道吧,其实外公这一策略的针对目标,是郑芝龙。现在有一个天赐良机,郑芝龙此前是依仗着荷兰人起势,但他垄断海疆,打压所有人,连荷兰人的财路都被断绝。荷兰人嫉恨交加,已经与之决裂。还有郑贼的一些手下,比如刘香佬早就不服他,还有好几个结拜兄弟也与之貌合神离。外公说了,这是数十年难得一遇的机会。他要用最好的条件,笼络所有的势力。”</p>
她贴近过来,轻声说:“哥哥你想一想啊,如果郑贼被铲除了,之后的大海会变成什么样子?”</p>
“丁老爷子会取代郑芝龙。”</p>
“怎么样?是不是很动心?”</p>
“但要为此出卖澳门?”金士麒摇摇头,“妹子,我告诉你为何我要战下去。澳门虽小,但它关系着我师父一系的人脉。现在北疆战事紧迫,朝廷需要南边的火铳火炮和银子,这才有葡人在明国的地位。也正是因为如此,我师父那一系才未被赶尽杀绝。”</p>
小瑶忙说:“可是,我外公也把你当作自家人,若澳门落入荷兰人手里,只会让你更便利。对你师父他们也是如此,无论什么火炮帆船西洋玩意,但凡葡人有的,荷兰人也都有啊。”</p>
“不一样。对于师父那一系的人来说,澳门不仅是个贩货的商铺,这里还有他们的师承、同伴、教团归属,澳门可以说是他们的……类似宗祠一样的东西!”金士麒紧握着她的小手,“虽然师尊远在千里之外,但这些东西也同样烙在我们兄弟身上。现在是危亡乱世,朝堂之间党争不断、社稷昏……呃你懂的,我们这些外乡人之所以能在两广生存下来,而且活得很嚣张,很快活……那是有人辨识了我们身上的烙印,他们便认同我们,庇护我们,对我们报以期盼,比如商总督……”</p>
小瑶立刻甩开他的手,“说白了,你是为了商周祚!”</p>
“没错,也有这份理由。澳门若被屠戮,商周祚必将担责。”</p>
“你是在给他卖命!你的营里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?还有你的好兄弟姚孟阳,他们的船队过几天就到澳门,你也不顾他们死活?他们是货运船啊,根本没有胜算!”小瑶急得颤抖着,“你太信赖商周祚了,他就是在利用你!哥哥,一旦你的血被榨干了,那老贼就会把你治罪邀功,毫不犹豫。”</p>
“住嘴!”金士麒低吼,这女子分明是在挑拨了。</p>
小瑶却决然地退开一步,“这一次,你必须选择,我外公,还是商周祚。”她深吸了一口气,好像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,“你还不知道吧,去年捕了我外公,并急着处斩他的,就是商周祚。”</p>
“什么?”金士麒微惊。</p>
他知道两广总督商周祚嫉恨丁老西,却不曾料到会恨到这个等级。仔细一想,小瑶所说也合情合理,也只有总督才有权下达“斩立决”的命令。但是商周祚明知道自己与丁老西的关系,这一年来却一直信任金士麒,重用他,甚至袒护他。两广军政界都知道金士麒是商周祚的爱将和红人。</p>
“再告诉你一件事。”小瑶凝望着男人的眼睛,“去年你化身大侠,救我外公之事,商周祚早就知晓。”</p>
这句话好似一声闷雷炸响,金士麒脑袋里空白了几秒钟。</p>
“是……你外公故意透露的?”</p>
“好聪明。”小瑶粲然一笑,“哥哥,现在你怎么选?”</p>
金士麒摇摇头,木然走出了房门。</p>
敦厚的炮台,肃然站立的士兵,林立的旗帜和营房。转过头来,不远处跪着七个赤着上身的汉子——他们都是刚才接受鞭笞的军官和旗长,正在等候将军的发落。金士麒走到他们身后,逐个看过了每个人的鞭痕,一道道血痕皆触目惊心、如假包换。</p>
大炮台的军营中一片肃穆,数百记的兵士们也默默地看着金士麒。</p>
金士麒开始脱衣服。</p>
众目睽睽之下,他脱下外袍,摘掉锁甲,又脱了绣着小马花纹的内衣,露出了精壮的上身,白白净净。金参将赤着膀子,迎着全营兄弟朗声道:“王千总等人违反军条,已受责罚,起来吧。”</p>
王莱等人忙称谢、起身。</p>
金士麒又大声道:“那女子贸然入营,也该被罚。但她……她是我亲眷,我身为主将,有不治之责,这鞭子就由我来受过。”言罢,他就地跪下,“王莱,罚我5鞭。”</p>
好像一阵大风吹过,水营上下轻轻骚动,几百双眼睛望过来,几百只嘴巴却毫无声息。等了许久,鞭子也没落下,那几个刚站起来的家伙又全都跪了下来。</p>
金士麒深吸一口气,怒吼:“王莱!”(未完待续)</p>